年后一日,便传来郑和船队回到中土的消息。阿狸心里却为着即将要见到那个阿猩的生父,心里有些不安,怕要闹出些差错来,是以每每想到此事便头痛不已。
这日与朱高燨在御花园内相会,又提及此事,阿狸心里便烦恼,朱高燨安慰她道:“已过得这几年,你父亲纵然见你性格改变,也是情有可原,你却也莫要太过担心。”
阿狸道:“话是不假,可是总觉得别扭些。哎,顾不得那么多了,到时候看着办吧。”朱高燨笑道:“慕容尚且没看出什么破绽,想来你爹爹那里你也能应付得来。”
正说话之间,远远看到慕容秋风赶了过来,朱高燨笑道:“真是说谁谁到,慕容来了。”
那慕容秋风到了亭子中间,给朱高燨作了个揖,又看到阿狸,便道:“话说在宫里许久了,怎么还是喜欢披头散发的?好歹梳个发髻出来。紫萱女官也不知怎么教导你的。”
阿狸扯扯脑后的头发,道:“你明知道我溜出来的,哪里有时间弄什么发髻?宫里女人的头发好难梳的,我怎么也弄不会。以前还有阿绣帮着打理,可现在阿青也笨得很,不会梳头,每每弄得我头痛,还连带拽掉些头发下来。本来我头发就少,被她弄得更少了。”说着怨怼地看看不远处的阿青,这个丫头,手脚可没那么灵巧。
朱高燨笑道:“让阿绣跟着你吧,你又不要,非要阿青跟着,这会儿又埋怨。”慕容秋风道:“她有了阿青才好兴风作浪,阿绣毕竟宫里长大还知道些规矩,那阿青野惯了的,跟阿狸半斤八两,正好一对,那芳华苑没被掀了顶去,我都觉得奇怪呢。”
远处的阿青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。三人听到笑了起来,阿狸道:“看吧,不能背后说人的,她有感应有人讲她坏话。”
朱高燨道:“你不是说有人被别人想念了,才会打喷嚏么?怎么又变成背后被人说了会打喷嚏?”
阿狸笑道:“这两个不冲突的。背后说人了,自然是想到对方了。不管是好话坏话,总是在念叨对方吧。我只是不知道慕容表哥,是不是对阿青心里有想法呢?”
慕容秋风忙摇手道:“这个可千万莫胡说。阿青还是个小孩子,你不要连累了她。”阿狸笑道:“阿青十六七岁,正是青春花季,这样的伶俐女孩子,你不喜欢么?如果喜欢,就再等个几年,待她长大了就喜欢去。”
慕容秋风轻扯了下她的头发,道:“这个脑袋成天想着些什么呢?你自己与四殿下有情人终成眷属,就开始想作乔太守了?”
阿狸还想辩解,朱高燨忙打断她,笑道:“不要拿慕容取笑了。”阿狸亦知慕容秋风心里一直有着苏樱,不敢过分取笑,忙一笑住口。
慕容秋风坐了下来,不解道:“虽说开了春,可是天气还有些寒冷,你二人怎么外面来了。”
阿狸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,道:“太阳出来了,虽然有风,可阳光很好。拉着他出来晒晒太阳,你没看他一个冬天下来又白了许多,我与他站在一起,竟生生被他比下去了。”
慕容秋风道:“你本来就比四殿下黑些,四殿下即便是在太阳下暴晒,也比你白。”
阿狸斜了他一眼,道:“你不说话没人当你作哑巴。”
慕容秋风笑道:“我今天却是来送好消息的。你不要我开口,那我便不说了。”
阿狸不屑道:“你嘴里的好消息,对我来说多半不是什么好消息。爱说不说。”
慕容秋风道:“真的不要听么?可是有关姑丈之事哦。”
朱高燨与阿狸相互看了一眼,阿狸忙道:“你姑丈什么事情?快快说来?”
慕容秋风却仰起了脸来望天,不睬于她,阿狸便伸长胳膊去扯他脸,慕容秋风闪过一边去。朱高燨笑道:“慕容还是不要逗她罢,把她弄得急了,还不是你倒霉?”
慕容秋风笑道:“看在四殿下的面子,不与你一般见识。”正色道:“我也是刚刚接到姑丈的消息,说了你不要难过啊。姑丈托人带话说,他没有随郑和大人一同回国,而是留在了南洋一个国家,叫作苏禄国,他说身体很好,不要让我们牵挂。”
阿狸啊呀一声,与朱高燨两两相望。朱高燨微微一笑,慢慢道:“你且不要伤心,你父亲身体不错。”阿狸明白他是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,她心中正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,恰巧上天有了这么一个安排,真是天遂人愿。她强忍着心中喜悦,勉强道:“父亲不愿回来,想必很是留恋那个地方。也罢,只要他老人家开心,作女儿的也只有祝愿他了。”
慕容秋风见她面色很是僵硬,初时以为她心里难过,忽又见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,他狐疑道:“你这个是什么表情?”阿狸警觉道:“什么?你说什么表情?”慕容秋风细细打量着她,道:“你好象很是高兴啊?”
阿狸马上瞪起一双眼来,道:“胡说八道!我心里难过的不得了呢。你什么眼神?你过来,我保证不打你。”慕容秋风摇头道:“我看不出你难过的样子。”阿狸白眼道:“难道非要我掉出眼泪来,你才相信么?”
慕容秋风奇怪道:“我干嘛要你掉眼泪?你从小是被姑丈抛来抛去习惯的了,姑丈在与不在你都无所谓,更谈不上伤心,今日却是百般解释非说你难过,这个表现却真真奇怪了。”
啊,原来这里的阿狸也是自小独立啊。阿狸松了口气,可以本色演出了,却又见慕容秋风还在死盯着她,她心中有些慌乱,便有些恼羞成怒,冲他脑袋拍了去,口中叫道:“我打你个大头鬼!这么死盯着我看作什么?”
慕容秋风忙闪身躲过,对朱高燨道:“看看看看!就这还你宝贝似的!换了我,早休她八百回了!”
朱高燨悠悠道:“那怎么办?你要我休了她么?”
慕容秋风道:“货物出门,概不退换。”
阿狸抄起桌上的一个茶碗冲他砸去,他伸手轻轻接了住,妙的是茶中的水竟然还没有酒出。此时阿青正好过来倒茶水,他笑嘻嘻地将茶碗递与阿青,拍拍双手,道:“此地不留人,自有留人处。本公子去矣。”洋洋洒洒而去。
待慕容秋风走了,阿青将茶碗放回原处,又到稍远处候着。亭中又只剩下阿狸与朱高燨。朱高燨笑道:“这下你放心了。”见阿狸点头,他却皱下眉头,悄声道:“早知道你父亲不回来,不如早早将你娶了过来。”
阿狸脸上一红,啐了一下,故意道:“这下我父亲不回来,我又可以逍遥几年了。婚事等父亲回来再定。”朱高燨急了,道:“哪有这个可能?”阿狸洋洋道:“现在就有这个可能,我父亲又不在家,我总不能一个人就嫁给你吧。且等着吧。”
朱高燨嘿地一笑,道:“我却不急,只怕父皇自有法子来办你。”阿狸道:“他要怎么作?难道我家里没人,他还要强迫我出嫁么?”朱高燨悠然道:“你且试试。”
阿狸心中想那个朱棣蛮横之极,说不定真个会强迫她出嫁,心中不免担心起来。朱高燨见她神色异样,便道:“你不愿意嫁与我么?”阿狸笑道:“怎么会?”朱高燨道:“那你担心什么?早嫁晚嫁还不都是嫁么。”阿狸转念一想,道:“是啊,瞎担心什么。我心里只是担心啊,如果嫁与了你,是不是要守许多的规矩。这个是极讨厌的。”
朱高燨笑道:“只怕嫁了过来,你不要太舒服了。”阿狸道:“哦,怎么讲?”朱高燨道:“我一成亲,就要在外居住,自然有王府,王府里还不是你说了算?你如果喜欢去南方,我们还可以一同去苏州等地,那里更是你的天地。你岂不更要为所欲为么?”
阿狸听着他的描绘,心中大喜,却又担心道:“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,不过,你父皇愿意么?”朱高燨道:“我父皇却是个随性自由的人,他向来不喜居于皇宫之内,与坐视朝堂比起来,他更喜欢驰骋沙场。当日都城在南京之时,他便经常巡视北方,出入北漠。自去年迁都北京,他的心愿完成,却又不安于居在这个四方城内,这几日我看他总是找张辅问北漠之事,估摸着父皇又动了北征之心。”
阿狸听朱高燨如此言语,便道:“难道蒙古又有叛逆了么?”心下想着如果出征,这便是朱棣的第五次亲征了。
朱高燨道:“瓦剌自上次被我大明军队打败后一蹶不振,倒还安宁,只是那个鞑靼的阿鲁台,却趁此机会又重整人马,势力得以扩大,现今在北方三股势力中居首。不过他对父皇心有余悸,不敢与明军正面冲突,只是在我边境小打小闹,却也频频越境,扰我子民。长此以往,难保父皇出不会再次出兵讨伐他们。”
阿狸哦了一声,朱高燨笑道:“这次出征前,无论如何他也会将我的婚事操办了。这回你却是无法躲避了。父皇既然北征了,你我跟随无益,呆在京城也无事,不如就四海漂泊的好。”
阿狸心中却想起了那次与姚广孝在山东境界的谈话,心里暗想,除却这次,再有一次朱棣的战争生涯也就结束了,他的生命也快走到近头,这一代霸主也快到了谢幕的时候,不禁微叹了口气。
朱高燨奇道:“你叹什么气呢?”
阿狸看着他叹道:“我哪里是烦恼我们之事。我在想,你父皇也已六十有余了,还亲自领兵上阵。古往今来的帝王有这般亲自冲锋陷阵的微乎其微。他果然当得起一代霸主的称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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